北史_列傳卷四十四部分譯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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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閱典籍:《北史》——「北史·列傳卷四十四」原文
魏收,字伯起,小字佛助,鉅鹿下曲陽人。他自敘家史說:漢初魏無知被封為高良侯,他的兒子叫魏均。魏均的兒子魏恢。魏恢的兒子魏彥。魏彥的兒子魏歆,字子胡,幼小喪父,很有志氣,精通經書和歷史,官至本郡太守。魏歆的兒子魏悅,字處德,性情深沉厚重,胸懷寬闊,宣城公趙國李孝伯對他很器重,把女兒嫁給了他。魏悅任濟陰太守,因政績突出受到稱譽。魏悅的兒子魏子建,字敬忠,是魏收的父親,歷任左光祿大夫,加封為散騎常侍、驃騎大將軍。去世后,追贈為儀同三司、定州刺史,謚號文靜。
魏收從小機警敏捷,不拘小節。十五歲時,頗能熟習文章的寫法。曾跟隨父親奔赴邊疆,喜好騎馬射箭,想靠武藝建功立業。滎陽鄭伯跟他調侃說:“魏郎,你使用過的兵器有多少?”他很慚愧,便下苦功夫讀書。夏天,他坐在木板床上,隨著樹蔭的轉移而改換位置讀書。過了幾年,床板已經磨損,而他刻苦學習的精力一點也沒有減少。他靠文章的華麗優美漸露頭角。
最初被任命為太學博士。爾朱榮在河陰濫肆殺害朝臣,他也在兵士的包圍中,因天色已晚,僥幸免于一死。吏部尚書李神俊很看重他的才學,奏請朝廷授他為司徒記室參軍。孝莊帝永安三年(530),他任北主客郎中。節閔帝即位,精心選拔近臣,下詔測試,讓魏收起草封禪書。他提筆一揮而就,連草稿都沒要。文章近千言,改動的地方寥寥無幾。這時,黃門郎賈思同侍立在天子旁邊,很佩服魏收的才學,對節閔帝說:“曹植雖然有的七步成詩之才,也不能超過魏收。”朝廷遷升他為散騎侍郎,不久,命他掌管天子的起居注的記錄,并參與修撰國史。很快,又兼中書侍郎,時年才二十六歲。
孝武帝初年,朝廷又下詔命魏收擔任原來的官職。朝廷堆積了許多文書誥命,魏收一一處理,事事都能讓孝武帝滿意。黃門郎崔..跟隨神武帝高歡入朝,氣焰熏天,魏收不登他的家門。崔..為孝武帝登基起草的赦免天下罪囚的詔命中說“:朕托體孝文。”魏收嗤笑他寫得太直白。正員外郎李慎把這情況密報給崔..,崔..非常惱恨魏收。這時,節閔帝已經去世,朝廷命魏收起草詔書。崔..便揚言,魏收在節閔帝在位時出入于朝廷,每天起草的詔書,都虛飾矯情。并把那些有俠肝義膽的將士都稱為叛逆。另外,魏收的家人也應該解除官職。御史臺準備彈劾魏收,幸賴尚書辛雄替他在中尉綦俊面前說情,才得以緩解。魏收有一個弟弟魏仲同,先前未被收錄,因此十分害怕,登記之后,送回鄉間。孝武帝曾調集大批士卒到嵩山少室峰南狩獵,前后共十六天。當時,天氣寒冷,朝野一片埋怨哀嘆的聲音。孝武帝與近臣們以及各位嬪妃都奇裝異服,行為輕薄癲狂,大多不合禮度。魏收想勸諫但心里又害怕,想沉默不發卻又不能自抑,便呈上自己寫的《南狩賦》以作諷喻,時年二十七歲。文章雖然辭采過于華麗,而終屬高雅宏正之作。孝武帝親手寫詔書批閱,大加褒獎。
最初,神武帝高歡堅持辭讓天柱大將軍的職務,孝武帝命魏收起草詔書,以順從他的請求,想再加封他為相國,問魏收相國的品秩有多高,魏收據實回答,孝武帝便作罷了。魏收沒有揣測出主與相的心思,心里很不安穩,請求解去自己的官職,朝廷下詔同意。過了很久,朝廷命他任孝武帝哥哥的兒子廣平王高贊的開府從事中郎,魏收不敢拒絕,便作《庭竹賦》以抒發自己的心情。不久,他被任命為中書舍人,與濟陽的溫子升、河間的邢子才齊名馳譽,世人稱他們為三才子。這時,孝武帝對魏收已有成見,他便以有病為由堅決辭去官職,才得以免禍。他的舅父崔孝芬對他的辭官很為奇怪,問他原因,他答道:“我懼怕有晉陽起兵時那樣的兵甲。”不久,高歡率軍南上,孝武帝被迫西逃入關。
魏收兼任通直散騎常侍,作為王昕的副手出使南梁。王昕辭辯風流秀逸,魏收言詞華美富贍,南梁天子及其朝臣對他們都很敬服。早先,南北剛剛通好,魏首次派李諧、盧元明出使南朝。二人的才能器識,都被南梁佩服。這時,梁朝君主稱贊說:“盧、李著名于當世;王、魏繼而興起,不知后來的使者又會怎么樣呢?”魏收在梁朝的館舍買來吳地的婢女奸玩;他的部下有買婢女的,他也把她們喚來,全都奸淫。梁朝的館司都因此獲罪。人們稱贊他的才能,卻鄙薄他的行為。他在回國途中寫下《聘游賦》辭藻極為工麗。回來后,尚書右仆射高隆之向他和王昕索取南梁的貨物,二人沒有送給他,他便讓御史中尉高仲密將王昕、魏收拘禁在御史臺,過了很久才將他們放還。
孫搴死后,司馬子如向朝廷推薦魏收。他被召至晉陽,任中外府主簿。因違忤圣旨,不斷受到嫌棄和斥責,并遭受鞭撻,很久都郁郁不能伸展抱負。適逢司馬子如奉命來到高歡的朝堂,魏收借助他的影響。司馬子如利用宴會的機會對神武帝開玩笑說:“魏收,是天子的中書郎,一國杰出的人才,希望大王您給他點好的臉色。”他因此轉為府屬的官員,然而,高歡對他并不優待。
魏收的從叔魏季景頗有文學專長,做官也很著名,聲望在魏收的前面。然而,魏收對他卻經常欺侮怠慢。季景與魏收剛到并州時,頓丘的李庶是已故大司農李諧的兒子,靠華麗而雄辯的口才出名。他曾對魏收說“:我朝霸主的朝堂上有兩個姓魏的。”魏收很輕率地說“:拿我的從叔與我來比較,就像是把邪輸與你相比。”邪輸,是已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的兒子,愚笨得出名,喜歡自己到市上用很高的價錢買東西,商販們都嗤笑他。魏收忽然拿魏季景與這個傻瓜相比,他的不恭遜大多像這件事。
魏收本來依恃有文才,希望有一天必定能脫穎而出,被天子知道,不料官位不高,愿望難以順遂,于是,便請求撰修國史。崔暹在文襄帝面前替他說項“:國史事關重大,你們父子二人建立的霸王的豐功偉業,都需要記載下來,這件事非魏收不能勝任。”文襄帝便啟奏朝廷,命魏收為兼散騎常侍,修撰國史。東魏孝靜帝武定二年(544),他任正常侍,領兼中書侍郎,仍舊修撰國史。
魏孝靜帝宴請朝中的官員,問“人日”一語的來歷,群臣都不知道。魏收回答說“:晉朝的議郎董勛著的《答問禮俗》中說:正月一日為雞,二日為狗,三日為豬,四日為羊,五日為牛,六日為馬,七日為人。”當時,邢邵也在旁邊,甚為慚愧。自從魏、梁兩國和好,在來往的國書中常有“想彼境內寧靜,此率土安和”的句子。梁后來在國書中去掉了“彼”字,仍保留“此”字以自稱,是為了表示不見外的意思。魏收將這句話改為:“想境內清晏,今萬國安和。”梁國在復信中也這樣寫,成為固定的禮賓用語。
后來,神武帝高歡回到朝廷,孝靜帝命他為相國,高歡堅決辭讓,讓魏收代他寫奏章。奏章寫好后送給他,這時文襄帝高澄在旁邊,高歡指著魏收說:“這個人應當又是一個崔光。”武定四年,高歡在西門豹祠宴集群臣,對司馬子如說:“魏收任史官,寫我的善與惡。聽說北伐的時候,權貴們常常送給史官吃的東西,司馬仆射你是否也曾宴請過史官呢?”因而兩人一起大笑。高歡對魏收說“:你不要見元康這些人在我面前奔走,我就認為他們很勤勞。我今后的名譽地位在你手里,不要認為我不知道。”不久,加封魏收為兼著作郎。
魏收過去在京城洛陽,尤為輕薄,人們稱他為“魏收驚蛺蝶”。文襄帝高澄曾到東山游覽,命給事黃門侍郎顥等人準備宴會,并對他說:“魏收依恃才能,以為自己什么都行,我們要找出他的短處來。”說了好多遍,魏收忽然大聲說:“楊尊彥理屈辭窮,已被難倒。”楊忄音從容說道“:我的道理綽綽有余,像山一樣屹立不動。如果遇到當政的國號那個姓,恐怕會翩翩消失。”當政的國號即是魏,翩翩者,即為蝴蝶。高澄先聽出話的意思,大笑著稱贊他說得好。高澄又說“:這句話太含蓄,應進一步明白指斥。”楊忄音應聲說道“:魏收在并州寫了一首詩,對著眾人讀過,說:‘就是打著我的從叔魏季景,逼他拿出六百斛米,他也不理解詩的含義。’這句話遠近都知道,我不敢隨便亂說。”高澄高興地說“:我也聽說過這件事。”眾人都笑。魏收雖然自我申辯,卻不再否認這件事,他終身都以此為病。
侯景叛魏入梁,侵犯南部邊境。高澄當時在晉陽,命魏收寫下五十余張的一篇檄文,他不到一天就寫完。朝廷又要送給南梁檄書,讓南梁朝廷送給侯景。魏收剛入夜執筆起草,三更就已寫完,文章寫滿了七張紙。高澄很贊賞他。魏孝靜帝曾在秋季舉行射箭,讓群臣賦詩。魏收詩的末一句是:“尺書征建業,折簡召長安。”高澄非常欣賞詩的雄壯豪邁,對周圍的人說:“我朝現在有魏收,便是國家的光彩。雅俗共賞的文章,析理通達,氣勢縱橫。我也讓邢子才、溫子升不斷寫作,才情詞氣都趕不上他。我有時心有所思,忘了而沒有說出,說出來了詞語又不詳備,不能完全把意思表達出來。魏收呈上他起草的文章,都把我的想法說得完完全全。這種人才真難得。”又命魏收兼主客令,接待梁朝的使者謝王廷、徐陵。侯景投降南梁,梁朝的鄱陽王蕭范當時任合州刺史。高澄命魏收寫信勸諭蕭范。蕭范得到書信后,便率領所部西上,州刺史崔圣念占據了這座城池。高澄對魏收說:“今天平定一州,你出了很大力,但遺憾的是‘尺書征建業’還沒有實現啊!”
高澄遇害身死,文宣帝高洋到晉陽,命魏收與黃門郎崔季舒、高德正、吏部郎中尉瑾在北邊的相王府參與機密大事。魏收又轉任秘書監,兼著作郎,又任定州大中正。這時,齊將受魏禪讓,楊忄音奏請把魏收置于別的館舍,命他撰寫受禪的詔書典冊,派徐之才替他看門,文宣帝不允許他到別館。
北齊天保元年(550),他任中書令,仍然兼任著作郎,封為富平縣子。二年,朝廷命他撰寫《魏史》。四年,任他為魏尹,所以給予他優厚的俸祿,讓他專門在史館著述,不參與其他事務。當初,文宣帝讓群臣各自陳述自己的志向,魏收說:“我愿在東觀秉筆直書,早日寫出《魏書》。”所以,文宣帝命他專任其職。又下詔命平原王高隆之負責監修史書,但只是掛名而已。文宣帝對魏收說“:好好地直筆寫史,我始終不會像魏太武帝拓跋燾那樣誅殺史官。”
當初,魏初鄧彥撰寫《代記》十多卷,以后崔浩負責史事,游雅、高允、程駿、李彪、崔光、李琰之等郎官世代修史。崔浩修編年體,李彪被分配修紀、表、志、傳幾部分,書沒有寫出來。宣武帝時,命邢巒追憶撰寫《孝文起居注》,史書寫到太和十四年(490),又命崔鴻、王尊業補續沒有寫完的史著,下至孝明帝,史事十分詳細。濟陰王元暉撰寫《辨宗室錄》三十卷。魏收在這些史料的基礎上,與通直常侍房延..、司空司馬辛元植、國子博士刁柔、裴昂之、尚書郎高孝干博覽總括,認真斟酌,寫成《魏書》。辨析酌定名稱,逐條甄別選擇。又搜集博采亡佚的史料,連綴補續缺漏未寫的史實,完成一代史書,上表奏聞朝廷。修撰成的這一代重要的典籍。其規模是:共有十二紀、九十二列傳,共一百一十卷。天保五年(554)三月,呈送天子。這年秋天,魏收被任命為梁州刺史。魏收因為全書并未修完,上表請求繼續完成這項事業,朝廷同意。十一月,又送上十志:《天象》四卷、《地形》三卷、《律歷》三卷、《禮樂》四卷、《食貨》一卷、《刑罰》一卷、《靈征》二卷、《官氏》二卷、《釋老》一卷、共二十卷,加上續寫的紀傳,共一百三十卷。全書共分十二帙,其中有三十五例,二十五序,九十四論,前后還有二表一啟,都是由魏收獨創的體例。
魏收選拔的史官,因怕他們在學術上超過和威迫自己,因而,只選取那些在學術上依附自己的人。其中,房延..、辛元植、眭仲讓雖然早就官列朝班,但并不是史才;刁柔、裴昂之以儒學被天子知遇,卻不能勝任編撰史書;高孝干靠旁門左道尋求進身之階。參與修史的這些人,他們的祖宗親戚,大多被收錄入史,并粉飾溢美。魏收性格峻急,不能公平待人。過去同他有冤仇的,大多隱去人家的善政美德,不載入史冊。他寫史時常洋洋自得地說“:你是個什么樣的小東西,敢跟我魏收作對!我的史筆要抬舉你能讓你上天,要貶低你能讓你入地。”開初,魏收在高歡在世時任太常少卿,負責修撰國史,得到了陽休之的幫助。他因而感謝陽休之說“:我無法酬謝你的恩德,一定為你寫一篇好的傳記。”休之的父親陽固,北魏時任北平太守,因貪婪暴虐被中尉李平彈劾獲罪,事情記載在《魏起居注》里。魏收在寫陽固傳時說:“陽固為北平太守,很有政績,因公事坐罪被免除官職。”文中還說“:李平對他極為敬重。”爾朱榮在北魏時做過強盜,魏收因高歡最早隸屬爾朱氏,高氏又接納了爾朱榮的兒子爾朱金,所以減輕他的罪惡而夸大他的優點。魏收在爾朱榮傳后議論道“:如果論起樹立道德禮儀的良好風氣,那么,韋、彭、伊、霍等人與他相比,又何足齒數!”
既然人們議論認為魏收撰述史書不公平,文宣帝便命他在尚書省與貴家的子弟兒孫們一起共同討論。前后投訴史書問題的有一百多人,有人說遺漏了他們家的世系職位;有的說他的家人沒有被記載入史;有的說書中有隨便詆毀的地方。魏收都根據情況一一解答。范陽盧斐的父親盧同的傳略附在他的族祖盧玄的傳后;頓丘的李庶家的事傳,稱他本來是梁國蒙地人。盧斐、李庶對他頗有譏諷,說他寫的史書不真實。魏收性情急躁,非常氣憤,啟奏朝廷說他們誣告,想對他們加以迫害。文宣帝聽說后也非常憤怒,親自駁詰斥責盧、李二人。盧斐說“:我的父親在北魏做官,位至儀同,功業卓著,名揚天下。因與魏收關系不密切,所以他不給立傳。博陵的崔綽,官位僅至本郡的功曹,更沒有什么突出的事跡。因為是魏收的親戚,便為他立傳,并且放在首位。”魏收說“:崔綽雖然沒有官位,道德節操卻值得稱贊,所以為他立傳。”文宣帝說“: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?”魏收說:“高允曾經為崔綽寫過一篇贊,稱頌他有道德。”文宣帝說“:高司空是一位才士,給別人寫贊,正應該稱頌表揚。也像你給別人寫文章,說他好的地方,難道能都符合事實?”魏收無言以對,只是渾身打顫。但是,文宣帝早先就看中了魏收的才學,不想加罪于他。這時,太原的王松年也批評魏收,和盧斐、李庶一起獲罪,各被鞭打,流配在街巷市坊,有的因此死去。盧思道也被罪罰。然而,終因眾口沸騰,議論紛紛,朝廷下令命《魏書》停止傳播發行,讓群臣們共同商議。允許史書中牽涉到家事的人進入史局,不真實的地方可以陳述吁請。于是,眾口喧嘩,稱《魏書》為“穢史”,投遞訴狀的人一個接一個,魏收應接不暇,無法抗拒。這時,左仆射楊..、右仆射高德正二人權勢傾于朝野,與魏收關系密切。魏收也為他們家里的人作過傳,這兩個人不愿說《魏書》不真實,便堵塞言路,終文宣帝一世,不再議論這件事。
尚書陸操曾對楊..說:“魏收的《魏書》真可以稱得上博覽萬物,才學恢宏,對魏室大有貢獻。”楊忄音也曾對魏收說:“你的《魏書》是不可磨滅的著作,可以傳之千秋萬代。但可惜的是論及各家的枝葉姻親,過于繁雜瑣碎,與舊史的體例不相同呀。”魏收說:“過去因為中原動亂,縉紳士大夫的家譜文書散佚殆盡,所以,詳細地敘述他們的源流枝派,希望您看到書中的過失而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,以免過分地指責。”
天保八年(557)夏天,魏收任太子少傅,負責監修國史,還參與修改律令。三臺建成,文宣帝說:“臺落成,須有詞賦歌頌。”楊忄音先把這消息告訴了魏收,他寫了《皇居新殿臺賦》呈上,文章十分宏麗壯闊。當時的作者自邢邵以下,都趕不上他。他呈上賦作的前幾天才告知邢邵,邢邵后來對別人說:“魏收真是個小人,不早點告知這個消息。”文宣帝曾到東山游覽,命魏收起草詔書,宣揚朝廷的威德,以告諭關西的北周。他傾刻寫成,詞氣恢宏,內容宏博,文宣帝對著群臣們大加贊嘆。他仍兼太子詹事。魏收娶他的舅父的女兒,妻子是崔昂的妹妹,生了一個女兒,沒有兒子。魏太常劉芳的孫女和中書郎崔肇師的女兒,丈夫家因犯罪,文宣帝都將她們賜給魏收為妻。當時人們把他比做晉代的賈充,有左右兩個夫人。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兒子。后來他的病情嚴重,恐怕自己死后妻妾之間關系不睦,便放去兩個姬妾,疾病痊愈后,他寫了《懷離賦》以表達自己思念的情懷。
文宣帝每次宴會在酒興酣暢之余,常感嘆太子性情怯懦,國家宗廟事關重大,自己終當傳位給自己的兄弟常山王高演。魏收對楊忄音說:“古人說:太子是國家的根本,不可以任意動搖。文宣帝喝了幾杯酒之后,常說要傳位給常山王,讓我們做臣子的產生疑慮。如果真的這樣,應該決定并付諸實行;如果是一句戲言,我既然任太子的師傅,正當為太子以死效忠。但是,恐怕國家不會安定。”楊忄音把魏收的話奏報給文宣帝,從此文宣帝不再說傳位給常山王的話。文宣帝多次擺設喜慶酒宴,魏收每次都參加。皇太子納鄭良娣為妃,有司設下很完整的牛、羊、豬三牲祭品的酒饌。文宣帝開懷暢飲之后,站起來把完整的牛、羊、豬都弄爛了,然后問魏收:“理解我的意思嗎?”魏收說:“我很愚笨,認為良娣不過是太子的妃子,按理不應該設置牛、羊、豬三牲祭品。圣懷念此,因而將它們搗毀。”文宣帝聽后大笑,握著魏收的手說:“你了解我的意思。”安德王高延宗納趙郡李祖收的女兒為妃,后來文宣帝到李宅赴宴,而妃子的母親宋氏拿出兩個石榴放到文宣帝面前。文宣帝問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便將它們放在一旁。魏收說:“石榴里面有很多子,安德王新婚,妃子的母親想讓他們夫妻子孫眾多。”文宣帝非常高興,對魏收說:“今后你還要來。”便賜給他兩匹華美的錦緞。
天保十年(559),朝廷任命他為儀同三司。文宣帝在一次筵席上口頭任命魏收為中書監,讓中書郎李忄音在樹下起草任命的詔書,李忄音認為魏收是一代卓越的人才,自己難于駕馭詔書的起草,很久也沒有將詔書寫成。文宣帝從酒醉中清醒,便不再提封任的話。李忄音也不奏知,事情漸漸沉寂。文宣帝在晉陽駕崩,朝廷派驛使召魏收和中山太守陽休之參與議定喪葬的大禮,并負責起草詔誥。仍任侍中,又遷任太常卿。文宣帝的謚號,以及廟號、陵墓的名稱,都是魏收提議的。
常山王高演在朝中任宰相,他命魏收在宮中起草詔書,數日也不出宮一次。魏收又轉任中書監,皇建元年(560),他任兼侍中、右光祿大夫,仍任儀同,監修國史。他早先給王昕作副手出使南梁,兩人關系不協調。這時王昕的弟弟王..與朝廷關系親密,孝昭帝命陽休之兼中書,在晉陽負責起草詔誥,魏收留在鄴城,都是王..的主意。魏收很不滿意,對太子舍人盧詢祖說“:如果讓你起草文誥詔書,我也不說什么。”朝廷又命祖王廷為著作郎,想取代魏收。司空主簿李翥是一個長于文學詞章的人,聽說朝中這些人事變動后對別人說“:詔書文誥都歸陽休之,著作郎又任命了祖王廷,我朝文史頓失生氣,恐怕魏公要禍起背后。”
孝昭帝認為《魏書》沒有刊行,命魏收進一步研討審改,他奉詔后對《魏書》作了很多修改。朝廷下詔允許《魏書》傳行,魏收認為書稿藏之秘閣,外人無法看見。于是,朝廷命送一本交付并省,一本放在鄴城,任憑人們翻閱改易。
太寧元年(561),朝廷加封魏收為開府。河清二年(563),他為兼右仆射。這時,武成帝終日沉湎酒鄉,朝中大事委付侍中高元海。高元海凡俗平庸,不堪大任。因魏收的才名震動世俗,都官尚書畢義云善于處理繁瑣的事務,元海便虛心依賴他們。魏收畏禍保身,不能匡救時弊,被人們所譏諷。武成帝在華林另外建造玄洲苑,極盡山水臺閣的壯麗,下詔命在臺閣中畫上魏收的像。
開始,魏收與溫子升、邢邵相比,聲望稍遜一籌。邢邵被朝廷疏遠調出京城,溫子升因犯罪被處死,魏收便被重用,獨步一時。議論對他更加詆毀。他們各樹朋黨,魏收常貶低邢邵的文章,邢邵卻攻擊他:“江南的任日方,文體本來粗疏,魏收不是直接模仿,也是公開偷竊。”魏收聽到后便反唇相譏“:你經常在沈約的文集中作賊,為什么說我偷竊任日方的文章?”任日方、沈約都享有很高的聲譽,邢邵、魏收對他們的文章各有自己的偏愛。武平時,顏之推問仆射祖王廷對邢、魏二人的看法,祖王廷回答“:邢、魏二人的長處和短處就是任日方、沈約的優點和缺點。”魏收認為溫子升從不寫賦,邢邵的賦作也只有一兩篇,而寫賦正是他自己的長處,常常夸耀說:“必須能寫賦,才能成為大才士。只以奏章、碑傳、志乘自許,其他就更同兒戲一般。”自武定二年(544)以后,國家的重大詔命,軍國的文告露布,都出自魏收之手。每有緊急事情,魏收都受命起草詔書,頃刻便成。有時宦官前來催促,魏收的筆下就好像已經提前構想出來一樣,一揮而就。敏捷快速的功夫,是邢邵、溫子升不能相比的。他的參議典章禮儀制定的能力,與邢邵相似。
魏收因為子侄年少,為了加以訓誡和教誨,寫了《枕中篇》,內容為:
“我曾讀過管子的書,其中有句話說‘:責任最重大的都不如身體,人生的旅途中最危險的都不如嘴,期限最長的都不如年。擔負著重大的責任行走在危途上,以度完人生,只有君子才能善始善終。’認真追思玩味這句話,真令人喟然長嘆。
“山岳屹立而穩重,因為山體扎實,所以不會傾倒;山中的蘊藏可稱堅固,但也在不斷地積聚變化;呂梁山非常幽深,卻可以在其中邊走邊歌而不用警惕;焦原臨百仞之溪,異常險峻,也可以登臨而不必驚慌。九層臺階壘在一起,所以可以輕松地登上;歲、日、月、星辰、歷數等五紀確定后,就不會悵然無序地前行。
“唉呀,生長在天地之間,辛勞奔波在死生之地,為了滿足嗜欲去追求,為了獲取名利去奮斗,美味佳肴不期而至,珠玉珍寶無足自來,因此驕奢淫逸,身敗家亡接踵而至。然而,那些上智大賢,都靠著機遇和智慧,審時度勢,不拘泥于時間和條件。他們大顯身手就可以救濟時世,成就大業;急流勇退會立即銷聲匿跡。對于子女玉帛,椒蘭器樂一類的享受,和阿諛奉承,獻媚上官的卑劣行徑,從不爭先去做;挑肥揀瘦,斤斤計較,油嘴滑舌,撥弄是非,招致怨恨的事情,從不上前參與。他們的勛名與山河同在,志節與金石比堅。所以,粗大的木梁不會彎曲,游刃有余,就會圭石然而開。如果道德失常,喪失掉原來的金質玉潔,很快驚動天下,煽動起流俗惡習。抱著裝滿熱水的壺還說冷,欲滿溪壑仍不知足。源頭不清,其流必濁。晷表不直,日影必斜。
“聽說那些有道德的君子和學有專長的讀書人,在浩瀚的書海中遨游。飽讀文學歷史經典,筆下有奇異的鋒芒,談吐有深刻過人的道理。孝敬父母,和睦兄弟,真如神礻氏之明,無所不通。審視著腳步走路,計量著路程的遠近決定行止,與別人相處,先人后己。感情不被榮辱糾纏,心境不受喜怒的影響。不在山林丘壑中尋求安逸,不在通都大邑中待價而沽。言行一致,善始善終。
“在家門內也會有禍患發生,所以,事情不可以不機密。墻上伏有賊寇,說話不能夠過于放肆。應認真諦聽他說的話,應該仔細觀察他的行動。言語不善,行為不端的魔鬼強盜和囚犯盜賊,上天會暗中奪去他們的魂魄,公開減少他們的壽命。行不犯法,動不違道。象征國家的公鼎是我所信賴的,私人的珍寶不是我看重的。經過黑染料的浸泡就變成天青色。超過了藍色就成為青色。拿著墨繩量就會看出是直還是不直;用水平儀觀察就能看出平或是不平。等待時機,然后謀求,不如沒有貪婪的欲望。知道克制,知道滿足,就可以免去因貪贓枉法受到的懲處。所以,有所舉措,必須分析事情每個微小的環節;有所行動,一定在細枝末節上小心謹慎。考慮得細致周到,失敗就會少;既觀察又謹慎,好運氣就會到來。
“月亮滿盈,猶如圓規劃出一般,入夜之后逐漸變虧;木槿花開在枝頭,到了暮春花朵就會凋萎。世上哪里會有只增加而不減少的事物?又怎么會只減少而不被損失的情況呢?利益不要太大,好處不要太多。只有有道德的人才畏懼利益太大,有親身體驗的人才擔心好處太多。學問淵博,道德尊崇,眾多的誹謗就會一齊襲來;官位崇高,職責重大,各種怨恨就會聯合起來向你進攻。暢達樂觀,像孔子那樣的人也會棲惶不安;忠貞誠懇,像周公那樣的人也會狼狽不堪。不要說別人比自己偏執狹隘,自己也有無法避免的過失;不要說別人比自己愚笨粗陋,自己也有不可克服的缺點。一個人要像高山一樣高大,沒有不具備的才能和智慧;要像山谷那樣空闊,沒有不能容納的事情。能剛能柔,可以擔負重任;能守信又能靈活,可以越過艱難險阻;能聰明絕頂又能裝癡裝愚,你就可以長久不遭受挫折。”
后來,朝臣們大多認為《魏書》失實,武成帝又命魏收重新審查。他進行了修改,為盧同寫了傳記,崔綽的事跡附在其后。楊忄音的家傳原來有“有魏以來,一門而已”,這時,去掉了這八個字。另外,原先還說楊氏是“弘農華陰人”,現在改為“自云弘農”,以和王慧龍的“自云太原人”相一致,這是失實的地方。不久,他被任命為開府、中書監。
武成帝駕崩,沒有發喪,朝廷內的大臣認為后主已經即位數年,懷疑他是否有什么敕令。朝臣們請魏收去詢問,魏收一直記著武成帝對自己的恩澤,便同意了。他負責詔書文誥,被封為尚書右仆射。又負責監修五禮,官位被封至特進。他奏報朝廷,請趙彥深、和士開、徐之才共同監修。先告訴和士開,士開吃驚,以不懂五禮為理由拒絕。魏收說:“天下的事都由您來決定,五禮沒有您也無法決定。”士開感謝并表示同意。他大多任用文人學士執筆,儒生馬敬德、熊安生、權會實際上主管其事。
魏收于武平三年(572)去世,朝廷追贈他為司空、尚書左仆射,謚號文貞。有文集七十卷。
魏收學問淵博,才能卓異,然而性情偏狹,不能夠通達命運,踐履道德。遇見當政的權要,常常用甜言蜜語和滿臉獻媚的顏色取悅邀寵。然而他提攜后生晚輩,卻能注重名聲和行為,那些浮華輕薄,陰險狡詐的人,雖有才能,他也不重用。當初,河間的邢子才、邢子明,以及他與他的從叔魏季景,都因文章出名,人們稱之為大邢小魏,稱贊他們十分杰出。魏收比邢子才小十歲,子才常贊美他:“魏收,是同僚中的偉人。”后來,魏收與邢子才較量名聲,文宣帝常貶斥子才說:“你的才能不如魏收。”魏收更加得意,自己稱說:“早先人們稱溫(子升)、邢(子才),后來卻稱邢(子才)、魏(收)。”然而,他內心卻鄙視邢邵,并不贊成他。魏收的動作輕捷迅速,喜好唱歌,善跳胡人的舞蹈。文宣帝末年,他多次與優伶們模仿獼猴與狗搏斗,文宣帝十分寵愛他。執筆寫史后,大多惑于復雜的人際關系。北齊滅亡之后,魏收的墳墓被挖掘,遺骨被扔在外面。
魏澹,字彥深,魏收的堂兄弟。十五歲失去父親,專心精一,發奮讀書,才能出眾,善于寫文章。在北齊做官,任殿中侍御史,參與修訂五禮和撰寫《御覽》。又任殿中郎、中書舍人,與李德林一起撰寫國史。入北周后任納言中士。隋初,任行臺禮部侍郎,不久,任出使南陳的使主,歸來后任太子舍人。已廢的太子楊勇對他十分器重,令他注釋《庾信集》,編纂《笑苑》,人們稱贊他博學多聞。升任著作郎,仍任太子學士。
隋文帝認為魏收撰寫的《后魏書》中褒貶失實,平繪所寫的《中興書》敘事混亂,下詔令魏澹另外寫一部《魏史》。魏澹從道武帝開始至恭帝結束,共寫成十二紀,七十八列傳,另各寫了一卷史論和凡例,共九十二卷,著書的主旨和體例與魏收的多不相同。他說:
“我聽說天子承天命而臨天下,始終不應該稱他們的姓名。所以,《谷梁傳》上說:‘對于天子不能說他的姓名。’《曲禮》中也說:‘不能說天子的生身出處,不能稱諸侯的名字。’諸侯尚不能寫出姓名,更何況天子呢?如果是天子,必須寫他們的名字。是因為兒子對父親繼承的稱呼,在父親面前稱兒子的名字,是符合禮的要求的。至于司馬遷在《史記》中寫到周朝的太子,都寫出他們的名字;而寫到漢代的太子,都避諱他們的姓名,是尊崇當代,輕視前朝,以盡臣子的心意。我認為他立下這個規矩,恐怕不合乎道理。為什么呢?是因為《春秋》、《禮記》上,對太子一定寫出名字,對天子則不說出他的生身出處,這是孔子確定的。對皇帝的稱謂,不能只根據當代和前代而有所不同。班固、范曄、陳壽、王隱、沈約等人撰述的史書對皇帝的稱呼各不一樣,使尊卑的位置顛倒。至于魏收所著的《后魏書》中諱去太子的名字,寫出天子的名字,過失則更加嚴重。我所撰寫的這部《魏史》避諱皇帝的姓名,寫出太子的名字,是想分別君臣尊卑不同的位置,是按照《春秋》中的要求去作的。
“魏代的皇帝在平文帝以前,都是部落酋長。太祖拓跋王圭向前追溯二十八代,極力抬高他們的位置,都違背了堯和舜的典章,超出了周公制定的禮節。道武帝出身于結繩記事,沒有開化的民族,沒有學習中原的典章制度,所以需要南董那樣敢于秉筆直書的史官進行裁正。而魏收卻替他掩蓋過失,難道讓后人繼續重復這些過失?但是,力微相傳為天女所生,神靈奇異,舉世無雙,被尊稱為拓跋氏的始祖,是十分恰當的。平文帝、昭成帝雄據塞北,勢力逐漸強大,南圖中原的大業從這時開始。長孫斤發動禍亂,在宮廷中交兵,太子在危難中遇難,昭成帝什翼犍保全了性命。道武帝拓跋王圭的皇后緡這時正懷身孕,宗廟得以保存,國家有了君主,卓著的功勞和孝心,實在在獻明這里。這三代帝王是值得稱道的。除此之外,不敢聞問。
“幽王死在驪山,厲王逃于彘地,史書沒有隱瞞,照直寫出,想借此勸善懲惡,給后世留下教訓。太武帝和獻文帝都死于非命,而魏收的《后魏書》為他們寫的紀中,對這種不正常死亡,只在行文中間有所流露,卻沒有暴露出殺主背君的兇手的姓名,以后會怎樣使那些亂臣賊子產生畏懼之心呢?我的史書將他們被害的情況照直寫出,不作任何掩飾。
“自從西晉皇室失去治國的道德,天下便分崩離析。群雄稱王稱帝,任意設官立國。他們活著互相攻打,有如敵國;死了就如同普通的百姓。凡是在華夏一帶活動的群雄,死了都寫為卒,就同在江南稱雄的那些人一樣。”
魏澹還認為“:司馬遷創立紀傳體的史書以來,著述史書的各不相同,不管好人壞人,都為他們立論評說。不管傳主的立身和事跡有多少,都寫入正史。事情不典型,就起不到對后世的勸懲作用。再則,述作如同銘頌一樣,敘述重復,行文繁雜。左丘明具有亞圣的才能,闡發圣人們的思想,托言‘君子曰’的那些議論,都恰如其分;其中對普通的事情,也都直抒己見。我所撰寫的《魏史》,私下里在仿效左丘明。可為世人起勸戒作用的,都議論他的得失優劣;對世人沒什么幫助的,就不去論說。”文帝看了連連稱善。不久去世。
魏蘭根,字蘭根,魏收的族叔。他的父親魏伯成,任中山太守。
蘭根身長八尺,儀表堂堂,學識淵博,才能卓著,機警敏捷,又有識見。離家出仕,任北海王國侍郎。母親去世,守喪時以恪守禮儀出名。他即將葬母,常山郡境內原先有董卓祠,祠內植有柏樹,蘭根認為董卓是漢代國家兇惡的叛逆,不應該到今天還保留他的祠宇,便報告刺史,請求砍伐柏樹,為母親做棺木。周圍的人說董卓會顯靈降罪,他毫不畏懼。他的父親去世,他在墓旁建房居住,自己背土壘成墳墓,痛苦憂慮到幾乎使自己喪生。
正光末年,尚書令李崇任大都督討伐蠕蠕族,任蘭根為長史。他勸說李崇:“邊境各鎮控制的地方很長很遠。過去剛設置時,由于地廣人稀,將領有的是從中原征調來的大姓的子弟,有的是朝廷大臣安排的心腹爪牙。若干年以來,有司隱瞞事實,將這些戍邊將士稱為府戶,役使起來就像國家養的軍戶一樣,官配婚姻,只敘年齒,不問門第,以致使他們都逐漸失去了清流的身份。而他們原來的家族,都很榮耀顯赫。前后對比,理所當然地憤懣怨恨。應該將鎮改為州,分別設置郡縣。凡是府戶,都免為平民。做官的順序,仍按過去的規定。這個辦法如能實行,國家就沒有北顧之憂。”李崇奏報給朝廷,事情被壓了下來。
孝昌初年,他任岐州刺史,跟隨行臺蕭寶夤打破宛川。俘虜了那里的人民當奴婢,蕭寶夤賞給蘭根十個美女,他推辭說“:這個縣緊靠強大的敵人,所以背叛。現在應當體恤他們的饑寒,怎么能讓他們做奴隸?”于是,他把美女都送回家。他管轄的州內麥子大多長出五個穗。鄰州的田鼠成為災害,卻不到岐州境內為害。蕭寶夤在涇州失敗,岐州有人囚禁了蘭根向敵兵投降。蕭寶夤兵威重新振作。岐州城的百姓殺死敵人派來的刺史侯莫陳仲和,推舉蘭根重新任刺史。朝廷因蘭根深得西部百姓的愛戴,加封他為都督涇、岐、東秦、南岐四州諸軍事,兼四州行臺尚書。
孝昌末年,河北流亡到外地的人向南遷移,朝廷命蘭根兼尚書,派往齊、濟、二袞四州安撫,并為流民設置郡縣。他的外甥邢杲在青州、光州之間造反,朝廷命他去安撫慰勞。邢杲不接受招安,蘭根便跟隨元天穆前去討伐。歸來后,被封為中書令。
孝莊帝準備誅殺爾朱榮,蘭根將消息泄露給他哥哥的兒子魏周達,周達告訴了爾朱世隆。爾朱榮被殺死后,蘭根十分憂慮,不知道應該怎么辦。這時,應詔王道習被孝莊帝信任,蘭根便托他說情,請求率兵外出立功。朝廷命他為兼尚書右仆射、河北行臺,在定州率領招募來的鄉勇,準備防守井陘。他被爾朱榮的將領侯深打敗,逃奔渤海依附高乾,高乾兄弟頗有義舉,將他接納。神武帝高歡因他過去很有威望,對他禮遇頗深。中興初年,命他為尚書右仆射。
高歡即將進入洛陽,這時,朝廷的廢立大事還沒有決定,命蘭根去察看節閔帝元恭。元恭神采高曠英明,蘭根怕以后的情況不好預測,便與高乾兄弟以及黃門侍郎崔..一起謁見元恭。高歡不得已,便擁立孝武帝元修。太昌初年,他被加封為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、鉅鹿縣侯,他奏報朝廷,請求將爵位授給他哥哥的兒子魏周達。他既參與了擁立新帝的大事,官位為尚書令的副貳,朝廷又追記他在岐州刺史任上的功勛,封他為永興侯。高乾被處死后,他心中害怕,因生病免于追究。天平初年,上表說自己病重,朝廷同意他以開府儀同的身份還鄉。武定三年(545)去世,朝廷追贈他為司徒公,謚號為文宣。
魏收 魏長賢 魏季景子澹 魏蘭根族子愷
魏收,字伯起,小字佛助,鉅鹿下曲陽人也。自序: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,子 均。均子恢。恢子彥。彥子歆,字子胡,幼孤,有志操,博洽經史,位終本郡太守。 子悅,字處德,性沉厚,有度量,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,以女妻焉。位濟陰 太守,以善政稱。
悅子子建,字敬忠,釋褐奉朝請,累遷太尉從事中郎。初,宣武時平氏,遂于 武興立鎮,尋改為東益州。其后鎮將刺史,乖失人和,群氏作梗,遂為邊患。乃除 子建東益州刺史。子建布以恩信,遠近清靜。正光五年,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、 韓祖香、張長命相繼構逆。僉以州城之人,莫不勁勇,同類悉反,宜先收其器械。 子建以為城人數當行陣,盡皆驍果,安之足以為用,急之腹背為憂。乃悉召居城老 壯,曉示之,并上言諸城人本非罪坐而來者,悉求聽免。明帝優詔從之。子建漸分 其父兄子弟,外居郡戍,內外相顧,終獲保全。及秦賊乘勝,屯營黑水,子建乃潛 使掩襲,前后斬獲甚眾,威名赫然。先反者,及此悉降。乃間使上聞,帝甚嘉之, 詔子建兼尚書,為行臺刺史如故。于是威振蜀土。其梁、巴、二益、兩秦之事,皆 所節度。
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仲心以為愧,在洛大行貨賄,以圖行臺。先是子建亦屢求 歸京師,至此,乃遣刺史唐永代焉。豎眼因為行臺。子建將還,群氏慕戀,相率斷 道。主簿楊僧覆先行曉喻,諸氏忿曰:“我留刺史,爾送出也?”斫之數創,幾死。 子建徐加慰譬,旬月方得前行。吏人贈遺,一無所受。而東益氏、蜀尋反,攻逼唐 永,永棄城而走,乃喪一籓矣。初永之走,子建客有沙門云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 氏手,及知子建之客,垂泣追衣物還之,送出白馬。遺愛所被如此。
初,子建為前軍將軍,十年不徙,在洛閑暇,與吏部尚書李歆、歆從弟延寔頗 為弈棋,時人謂為耽好。子建每曰:“棋于廉勇之際,得之深矣。且吾未為時用, 博弈可也。”及一臨邊事,凡經五年,未曾對局。
還洛后,累遷衛尉卿。初,元顥內逼,莊帝北幸,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:“北 海自絕社稷,稱籓蕭衍,吾老矣,豈能為陪臣!”遂攜家口居洛南。顥平乃歸。先 苦風痹,及此遂甚。以卿任有務,屢上書乞身,特除右光祿大夫。邢杲之平,太傅 李延寔子侍中彧為大使,撫慰東土。時外戚貴盛,送客填門,子建亦往候別。延實 曰:“小兒今行,何以相助?”子建曰:“益以盈滿為誡。”延實悵然久之。及莊 帝殺爾硃榮,遇禍于河陰者,其家率相吊賀。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,子建之女婿, 往亦見害。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:“朝廷誅翦權強,兇徒尚梗,未聞有奇謀異略, 恐不可濟。此乃李門禍始,吊賀無乃匆匆!”及永安之后,李氏宗族流離,或遇誅 夷,如其所慮。后歷左光祿大夫,加散騎常侍、驃騎大將軍。
子建自出為籓牧,董司山南,居脂膏之中,遇天下多事,正身潔已,不以財利 經懷。及歸京師,家人衣食,常不周贍,清素之跡,著于終始。性存重慎,不雜交 游,唯與尚書盧義僖、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。及疾篤,顧敕二子曰:“死 生大分,含氣所同。世有厚葬,吾平生不取;遽除裸身,又非吾意。氣絕之后,斂 以時服。吾平生契闊,前后三娶,合葬之事,抑又非古。且汝二母,先在舊塋,墳 地久固,已有定別。唯汝次母墓在外耳,可遷入兆域,依班而定行于吾墓之后,如 此足矣,不須附合。當順吾心,勿令吾有遺恨。”永熙二年春,卒于洛陽孝義里舍, 時年六十。又贈儀同三司、定州刺史,謚曰文靜。
二子,收、祚。
收少機警,不持細行。年十五,頗已屬文。及隨父赴邊,好習騎射,欲以武藝 自達。滎陽鄭伯調之曰:“魏郎弄戟多少?”收慚,遂折節讀書。夏月,坐板床, 隨樹陰諷誦。積年,床板為之銳減,而精力不輟。以文華顯。
初除太學博士。及爾硃榮于河陰濫害朝士,收亦在圍中,以日晏獲免。吏部尚 書李神雋重收才學,奏授司徒記室參軍。永安三年,除北主客郎中。節閔帝立,妙 簡近侍,詔試收為封禪書。收下筆便就,不立藁草,文將千言,所改無幾。時黃門 郎賈思同侍立,深奇之,白帝曰:“雖七步之才,無以過此。”遷散騎侍郎,尋敕 典起居注,并修國史,俄兼中書侍郎,時年二十六。
孝武初,又詔收攝本職,文誥填積,事咸稱旨。黃門郎崔甗從齊神武入朝,熏 灼于世,收初不詣門。甗為帝登阼赦云:“朕托體孝文。”收嗤其率直。正員郎李 慎以告之,甗深忿忌。時節閔帝殂,令收為詔。甗乃宣言:收普泰世出入幃忄屋, 一日造詔,優為詞旨,然則義旗之士,盡為逆人。又收父老,合解官歸侍。南臺將 加彈劾,賴尚書辛雄為言于中尉綦俊,乃解。收有賤生弟仲同,先未齒錄,因此怖 懼,上籍,遣還鄉扶侍。孝武嘗大發士卒,狩于嵩山之南,旬有六日。時寒,朝野 嗟怨。帝與從官及諸妃王,奇伎異飾,多非禮度。收欲言則懼,欲默不能已,乃上 《南狩賦》以諷焉,年二十七。雖富言淫麗,而終歸雅正。帝手詔報焉,甚見褒美。 鄭伯謂曰:“卿不遇老夫,猶應逐兔。”
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,魏帝敕收為詔,令遂所請。欲加相國,問收相國品秩, 收以實對,帝遂止。收既未測主、相之意,以前事不安,求解,詔許焉。久之,除 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,收不敢辭,乃為《庭竹賦》以致已意。尋兼中書舍 人。與濟陰溫子升、河間邢子才齊譽,世號“三才”。時孝武內有間隙,收遂以疾 固辭而免。舅崔孝芬怪而問之,收曰:“懼有晉陽之甲。”尋而神武南上,帝西入 關。
收兼通直散騎常侍,副王昕聘梁。昕風流文辯,收辭藻富逸,梁主及其群臣咸 加敬異。先是,南北初和,李諧、盧元明首通使命,二人才器,并為鄰國所重。至 此,梁主稱曰:“盧、李命世,王、魏中興,未知后來,復何如耳。”收在館,遂 買吳婢入館;其部下有賣婢者,收亦喚取,遍行奸穢。梁朝館司,皆為之獲罪。人 稱其才,而鄙其行。在途作《聘游賦》,辭甚美盛。使還,尚書右仆射高隆之求南 貨于昕、收,不能如志,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、收于其臺,久之得釋。
及孫搴死,司馬子如薦收,召赴晉陽,以為中外府主簿。以受旨乖懺,頻被嫌 責,加以箠楚,久不得志。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,收假其余光。子如因宴戲言于神 武曰:“魏收,天子中書郎,一國大才,愿大王借與顏色。”由此轉府屬,然未甚 優禮。
收從叔季景有文學,歷官著名,并在收前,然收常所欺忽。季景、收初赴并, 頓丘李庶者,故大司農諧之子也,以華辯見稱,曾謂收曰:“霸朝便有二魏。”收 率爾曰:“以從叔見比,例邪輸之比卿。”邪輸者,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,愚 癡有名,好自入市肆,高價買物,商買共所嗤玩。收忽以季景方之,不遜例多如此。
收本以文才,必望穎脫見知,位既不遂,求修國史。崔暹為言于文襄曰:“國 史事重,公家父子霸王功業,皆須具載,非收不可。”文襄乃啟收兼散騎常侍,修 國史。武定二年,除正常侍,領兼中書侍郎,仍修國史。
魏帝宴百僚,問何故名“人日”,皆莫能知。收對曰:“晉議郎董勛答問禮俗 云:正月一日為雞,二日為狗,三日為豬,四日為羊,五日為牛,六日為馬,七日 為人。”時邢邵亦在側,甚恧焉。自魏、梁和好,書下紙每云:“想彼境內寧靜, 此率土安和。”梁后使其書乃去“彼”字,自稱猶著“此”,欲示無外之意。收定 報書云:“想境內清晏,今萬國安和。”梁人復書,依以為體。
后神武入朝,靜帝授相國,固讓,令收為啟。啟成呈上,文襄時侍側,神武指 收曰“此人當復為崔光。”四年,神武于西門豹祠宴集,謂司馬子如曰:“魏收為 史官,書吾善惡,聞北便利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,司馬仆射頗曾餉不?”因共大笑。 仍謂收曰:“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,謂吾以為勤勞。我后世身名在卿手,勿 謂我不知。”尋加兼著作郎。
收昔在京洛,輕薄尤甚,人號云“魏收驚蛺蝶。”文襄曾游東山,令給事黃門 侍郎顥等宴。文襄曰:“魏收恃才無宜適,須出其短。”往復數番,收忽大唱曰: “楊遵彥理屈,已倒。”愔從容曰:“我綽有余暇,山立不動。若遇當涂,恐翩翩 遂逝。”當涂者魏,翩翩者蝶也。文襄先知之,大笑稱善。文襄又曰:“向語猶微, 宜更指斥。”愔應聲曰:“魏收在并作一篇詩,對眾讀訖,云:‘打從叔季景出六 百斗米,亦不辨此。’遠近所知,非敢妄說。”文襄喜曰:“我亦先聞。”眾人皆 笑。收雖自申雪,不復抗拒,終身病之。
侯景叛入梁,寇南境。文襄時在晉陽,令收為檄五十余紙,不日而就。又檄梁 朝,令送侯景,初夜執筆,三更便了,文過七紙。文襄善之。魏帝曾委秋大射,普 令賦詩,收詩末云:“尺書征建鄴,折簡召長安。”文襄壯之,顧謂人曰:“在朝 今有魏收,便是國之光采。雅俗文墨,通達縱橫。我亦使子才、子升,時有所作, 至于詞氣,并不及之。吾或決有所懷,忘而不語,語而不盡,意有未及,收呈草, 皆以周悉。此亦難有。”又敕兼主客郎,接梁使謝珽、徐陵。侯景既陷梁,梁鄱陽 王范時為合州刺史,文襄敕收以書喻之。范得書,仍率部伍西上,州刺史崔圣念入 據其城。文襄謂收曰:“今定一州,卿有其力,猶恨‘尺書征建鄴’未效耳。”
文襄崩,文宣如晉陽,令與黃門郎崔季舒、高德正、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參掌 機密。轉秘書監,兼著作郎,又除定州大中正。時齊將受禪,楊愔奏收置之別館, 令撰禪代詔冊諸文,遣徐之才守門,不聽出。
天保元年,除中書令,仍兼著作郎,封富平縣子。二年,詔撰魏史。四年,除 魏尹,故優以祿力,專在史閣,不知郡事。初,帝令群臣各言志,收曰:“臣愿得 直筆東觀,早出魏書。”故帝使收專其任。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,署名而已。 帝敕收曰:“好直筆,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。”
始,魏初鄧彥海撰代記十余卷,其后崔浩典史,游雅、高允、程駿、李彪、崔 光、李琰之郎知世修其業。浩為編年體,彪始分作紀、表、志、傳,書猶未出。宜 武時,命邢巒追撰孝文起居注,書至太和十四年。又命崔鴻、王遵業補續焉,下訖 孝明,事甚委悉。濟陰王暉業撰辨宗室錄三十卷。收于是與通直常侍房延佑、司空 司馬辛元植、國子博士刁柔、裴昂之、尚書郎高孝干專總斟酌,以成魏書。辯定名 稱,隨條甄舉。又搜采亡遺,綴續后事,備一代史籍,表而上聞之。勒成一代大典: 凡十二紀,九十二列傳,合一百一十卷。五年三月,奏上之。秋,除梁州刺史。收 以志未成,奏請終業,許之。十一月復奏十志:天象四卷,地形三卷,律歷二卷, 禮樂四卷,食貨一卷,刑罰一卷,靈徵二卷,官氏二卷,釋老一卷,凡二十卷。續 于紀傳,合一百三十卷。分為十二表,其史三十五例,二十五序,九十四論,前后 二表一啟,皆獨出于收。
收所引史官,恐其陵逼,唯取學流先相依附者。其房延祐、辛元植、眭仲讓雖 夙涉朝位,并非史才;刁柔、裴昂之以儒業見知,全不堪編緝;高孝干以左道求進。 修史諸人,宗祖姻戚,多被書錄,飾以美言。收頗急,不甚能平,夙有怨者,多沒 其善。每言:“何物小子,敢共魏收作色!舉之則使上天,按之當使入地。”初, 收在神武時為太常少卿,修國史,得陽休之助。因謝休之曰:“無以謝德,當為卿 作佳傳。”休之父固,魏世為北平太守,以貪虐為中尉李平所彈獲罪,載在魏起居 注。收書云:“固為北平,甚有惠政,坐公事免官。”又云:“李平深相敬重。” 爾硃榮于魏為賊,收以高氏出自爾硃,且納榮子金,故減其惡而增其善,論云: “若修德義之風,同韓、彭、伊、霍,夫何足數。”
時論既言收著史不平,文宣詔收于尚書省與諸家子孫共加論討。前后投訴,百 有余人,云遺其世職位;或云其家不見記錄;或云妄有非毀。收皆隨狀答之。,范 陽盧斐父同附出族祖玄傳下;頓丘李庶家傳,稱其本是梁國家人。斐、庶譏議,云 史書不直。收性急,不勝其憤,啟誣其欲加屠害。帝大怒,親自詰責。斐曰:“臣 父仕魏。位至儀同,功業顯著,名聞天下,與收無親,遂不立傳。博陵崔綽,位至 本郡功曹,更無事跡,是收外親,乃為傳首。”收曰:“綽雖無位,道義可嘉,所 以合傳。”帝曰:“卿何由知其好人?”收曰:“高允曾為綽贊,稱有道德。”帝 曰:“司空才士,為人作贊,正應稱揚。亦如卿為人作文章,道其好者,豈能皆實?” 收無以對,戰栗而已。但帝先重收才,不欲加罪。時太原王松年亦謗史,及斐、庶 并獲罪,各被鞭配甲坊,或因以致死。盧思道亦抵罪。然猶以群口沸騰,敕魏史且 勿施行,令群官博議。聽有家事者入署,不實者陳牒。于是眾口喧然,號為“穢史”, 投牒者相次,收無以抗之。時左仆射楊愔、右仆射高德正二人勢傾朝野,與收皆親。 收遂為其家并作傳,二人不欲言史不實,抑塞拆辭,終文宣世,更不重論。
又尚書陸操嘗謂愔曰:“魏收魏書可謂博物宏才,有大功于魏室。”愔嘗謂收 曰:“此謂不刊之書,傳之萬古。但恨論及諸家枝葉親姻,過為繁碎,與舊史體例 不同耳。”收曰:“往因中原喪亂,人士譜牒遺逸略盡,是以具盡其枝派。望公觀 過知仁,以免尤責。”
八年夏,除太子少傅,監國史。復參修律令。三臺成,文宣曰:“臺成,須有 賦。”愔先以告收,收上《皇居新殿臺賦》,其文甚壯麗。時所作者自邢邵已下, 咸不逮焉。收上賦前數日,乃告邢邵,邵后告人曰:“收甚惡人,不早言之。”帝 曾游東山,敕收作詔,宣揚威德,譬喻關西。俄頃而訖,辭理宏壯,帝對百僚大嗟 賞之。仍兼太子詹事。收娶其舅女,崔昂之妹,產一女,無子。魏太常劉芳孫女、 中書郎崔肇師女,夫家坐事,帝并賜收為妻。時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。然無子。 后病甚,恐身后嫡媵不平,乃放二姬。及疾瘳追憶,作《懷離賦》以申意。
文宣每以酣宴之次,云太子性懦,宗社事重,終當傳位常山。收謂楊愔曰: “古人云:太子國之根本,不可動搖。至尊三爵后,每言傳位常山,令臣下疑貳。 若實,便須決行;若戲此言,魏收既忝師傅,正當守之以死,但恐國家不安。”愔 以收言奏帝,自此便止。帝數宴喜,收每預侍從。皇太子之納鄭良娣也,有司備設 牢饌。帝既酣飲,起而自毀覆之,仍詔收曰:“知我意不?”收曰:“臣愚謂良娣 既東宮之妾,理不須牢,仰惟圣懷,緣此毀去。”帝大笑,握收手曰:“卿知我意。” 安德王延宗納趙郡李祖收女為刀,后帝幸李宅宴,而妃母宋氏薦二石榴于帝前。問 諸人,莫知其意,帝投之。收曰:“石榴房中多子,王新婚,妃母欲子孫眾多。” 帝大喜,詔收:“卿還將來。”仍賜收美錦二疋。
十年,除儀同三司。帝在宴席,口敕以為中書監,命中書郎李愔以收一代盛才, 難于率爾,久而未訖。比成,帝已醉醒,遂不重言,愔仍不奏,事竟寢。及帝崩于 晉陽,驛召收及中山太守陽休之參議吉兇之禮,并掌詔誥。仍除侍中,遷太常卿, 文宣謚及廟號、陵名,皆收議也。
及孝昭居中宰事,命收禁中為諸詔文,積日不出。轉中書監。皇建元年,除兼 侍中、右光祿大夫,仍儀同,監史。收先副王昕使梁,不相協睦,時昕弟晞親密, 而孝昭別令休之兼中書,在晉陽典誥詔,收留在鄴,蓋晞所為。收大不平,謂太子 舍人盧詢祖:“若使卿作文誥,我亦不言。”又除祖珽為著作郎,欲以代收。司空 主簿李翥,文詞士也,聞而告人曰:“詔誥悉歸陽子烈,著作復遣祖孝征,文史頓 失,恐魏公發背。”于時詔議二王三恪,收執王肅、杜預義,以元、司馬氏為二王, 通曹備三恪。詔諸禮學之官皆執鄭玄五代之議。孝昭后姓元,議恪不欲廣及,故議 從收。又除兼太子少傅,解侍中。
帝以魏史未行,詔收更加研審,收奉詔,頗有改正。及詔行魏史,收以為直置 秘閣,外人無由得見,于是命送一本付并省,一本付鄴下,任人寫之。
太寧元年,加開府。河清二年,兼右仆射。時武成酣飲終日,朝事專委侍中高 元海,凡庸不堪大任。以收才名振俗,都官尚書畢義云長于斷割,乃虛心倚仗。收 畏避,不能匡救,為議者所譏。帝于華林別起玄洲苑,備山水臺觀之麗,詔于閣上 畫收,其見重如此。
始收比溫子升、邢邵稍為后進,邵既被疏出,子升以罪死,收遂大被任用,獨 步一時。議論更相訾毀,各有朋黨。收每議陋邢文。邵又云:“江南任昉,文體本 疏,魏收非直模擬,亦大偷竊。”收聞乃曰:“伊常于沈約集中作賊,何意道我偷 任。”任、沈俱有重名,邢、魏各有所好。武平中,黃門郎顏之推以二公意問仆射 祖珽。珽答曰:“見邢、魏之臧不,即是任、沈之優劣。”收以溫子升全不作賦, 邢雖有一兩首,又非所長,常云:“會須能作賦,始成大才士。唯以章表碑志自許, 此外更同兒戲。”自武定二年以后,國家大事詔命,軍國文詞,皆收所作。每有警 急,受詔立成。或時中使催促,收筆下有同宿構,敏速之工,邢、溫所不逮也。其 參議典禮,與邢相埒。
既而趙郡公增年獲免,收知而過之,事發除名。其年,又以托附陳使封孝琰, 牒令其門客與行,遇昆侖舶至,得奇貨:猓然褥表、美玉盈尺等數十件。罪當流, 以贖論。三年,起除清郡尹。尋遣黃門郎元文遙敕收曰:“卿舊人,事我家最久, 前者之罪,情在可恕。比令卿為尹,非謂美授,但初起卿,斟酌如此。朕豈可用卿 之才而忘卿身?待至十月,當還卿開府。”天統元年,除左光祿大夫。二年,行齊 州刺史,尋為真。
收以子侄年少,申以戒歷,著枕中篇。其詞曰:
吾曾覽管子之書,其言曰:“任之重者莫如身,途之畏者莫如口,期之遠者莫 如年。以重任行畏途至遠期,惟君子為能及矣。”追而味之,喟然長息。
若夫岳立而重,有潛戴而不傾;山藏稱固,亦趨負而不停;呂梁獨浚,能行歌 而匪惕;焦原作險,或躋踵而不驚。九陔方集,故眇然而迅舉;五紀當定,想窅乎 而上征。茍任重也有度,則任之而愈固。乘危也有術,蓋乘之而靡恤。彼期遠而能 通,果應之而可必。豈神理之獨爾,亦人事其如一。
嗚呼!處天壤之間,勞死生之地,攻之以嗜欲,牽之以名利,粱肉不期而共臻, 珠玉無足而俱致,于是乎驕奢仍作,危亡旋至。然同上智大賢,惟幾惟哲,或出或 處,不常其時。其舒也濟世成務,其卷也聲銷跡滅。玉帛子女,椒蘭律呂,諂諛無 所先;稱肉度骨,膏辱挑舌,怨惡莫之前。勛名共山河同久,志業與金石比堅。斯 蓋厚棟不橈,游刃砉然。逮于厥德不常,喪其金璞,馳騖人世,鼓動流俗,挾湯日 而謂寒,包溪壑而未足。源不清而流濁,表不端而影曲。嗟乎!膠漆詎堅,寒暑甚 促,反利而成害,化榮而就辱,欣戚更來,得喪仍續。至有身御魑魅,魂沉狴獄。 詎非足力不強,迷在當局!孰可謂車戒前傾,人師先覺?
聞諸君子,雅道之士,游遨經術,厭飫文史。筆有奇鋒,談有勝理。孝悌之至, 神明通矣。審蹈而行,量路而止。自我及物,先人后已。情無系于榮悴,心靡滯于 慍喜。不養望于丘壑,不待價于城市。言行相顧,慎終猶始。有一于斯,郁為羽儀。 恪居展事,知無不為,或左或右,則髦士攸宜,無悔無吝,故高而不危。異乎勇進 忘退,茍得患失;射千金之產,徼萬鐘之秩;投烈風之門,趣炎火之室。載蹶而墜 其貽宴,或蹲乃喪其貞吉。可不畏歟!可不戒歟!
門有倚禍,事不可不密;墻有伏寇,言不可而失。宜諦其言,宜端其行。言之 不善,行之不正,鬼執強梁,人囚徑廷,幽奪其魄,明夭其命。不服非法,不行非 道。公鼎為己信,私玉非身寶。過涅為紺,逾藍作青,持繩親直,置水觀平。時然 后取,未若無欲,知止知足,庶免于辱。是以為必察其幾,舉必慎于微。知幾慮微, 斯亡則稀;既察且慎,福祿攸歸。昔蘧瑗識四十九非,顏子鄰幾三月不違。跬步無 已,至于千里;覆蕢而進,及于萬仞。故云行遠自邇,登高自卑,可大可久,與世 推移。
月滿如規,后夜則虧;槿榮于枝,望暮而萎。夫奚益而不損?孰有損而不害? 益不欲多,利不欲大。唯居德者畏其甚,體真者懼其大。道尊則群謗集,任重而眾 怨會。其達也則尼父棲遑,其忠也而周公狼狽。無曰人之我狹,在我不可而覆;無 曰人之我厚,在我不可而咎。如山之大,無不有也;如谷之虛,無不受也。能剛能 柔,重可負也;能信能順,險可走也;能智能愚,期可久也。
周廟之人,三緘其口,漏邑在前,欹器留后,俾諸來裔,傳之坐右。
其后群臣多言魏史不實,武成復敕更審。收又回換,遂為盧同立傳,崔綽反更 附出。楊愔家傳本云“有魏以來,一門而已”,至是改此八字。又先云“弘農華陰 人”,乃改“自云弘農”以配王慧龍“自云太原人”,此其失也。尋除開府、中書 監。武成崩,未發喪,在內諸公以后主即位有年,疑于赦令。諸公引收訪焉。收固 執宜有恩澤,乃從之。掌詔誥,除尚書右仆射,總議監一禮事,位特進。收奏請趙 彥深、和士開、徐之才共監,先以告士開,士開驚,辭以不學。收曰:“天下事皆 由王,五禮非王不決。”士開謝而許之。多引文士令執筆,儒者馬敬德、熊安生、 權會實主之。
武平三年薨,贈司空、尚書左仆射,謚文貞。有集七十卷。
收碩學大才,然性褊,不能達命體道。見當涂貴游,每以言色相悅。然提獎后 輩,以名行為先,浮華輕險之徒,雖有才能,弗重也。初,河間邢子才、子明及季 景與收,并以文章業,世稱大邢小魏,言尤俊也。收少子才十歲,子才每曰:“佛 助,僚人之偉。”后收稍與子才爭名,文宣貶子才曰:“爾才不及魏收。”收益得 志,自序云:“先稱溫、邢,后曰邢、魏。”然收內陋邢,心不許也。收既輕疾, 好聲樂,善胡舞。文宣末,數于東山與諸優為獼猴與狗斗,帝寵狎之。收外兄博陵 崔巖嘗以雙聲嘲收曰:“遇魏收衰日愚魏。”魏答曰:“顏巖腥瘦,是誰所生,羊 頤狗頰,頭團鼻平,飯房答籠,著孔嘲玎。”其辯捷不拘若是。既緣史筆,多憾于 人,齊亡之歲,收冢被發,棄其骨于外。
先養弟子仁表為嗣,位至尚書膳部郎中。隋開皇中,卒于溫縣令。
子建族子惇,字仲讓。容貌魁偉,性通率。永安末,除安東將軍、光祿大夫。 爾硃仲遠鎮東郡,以事捕惇,遇出外,執惇兄子胤而去。惇聞哭曰:“若害胤寧無 吾也。”乃見仲遠,叩頭曰:“家事在惇,胤何知也?乞以身罪。”仲遠義而舍之。 天平中,拜衛將軍,右光祿大夫,卒。
惇叔偃,字盤蚪。有當世干用,位驍騎將軍。性浮動,晚乃曲附高肇。彭城王 勰之死也,偃構成其事,為時所惡。
子質,字懷素。幼有立志,年十四,啟母求就徐遵明受業,母以其年幼,不許。 質遂密將一奴,遠赴徐學,留書一紙,置所臥床。內外見之,相視悲嘆。五六年中, 便通諸經大義。自學言歸,生徒輻湊,皆同衣食,情若兄弟。后避葛榮難,客居趙 國飛龍山,為亂賊所害。士友傷惜之。興和二年,侍中李俊、秘書監常景等三十二 人申辭于尚書,為請贈謚。事下太常,博士考行,謚曰貞烈先生。
魏長賢,收之族叔也。祖釗,本名顯義,字弘理,魏世祖賜名,仍命以顯義為 字。雅性俊辯,博涉群書,有當世才,兼資文武,知名梁、楚、淮、泗之間。世祖 南伐,聞而召之,既至,與語大悅。謂釗曰:“今我此行,是卿建功之日,勉之, 勿憂不富貴也。”授內都直,侍左右。師次淮南,諸城未有下者。釗乃進曰:“陛 下百萬之軍,風行電掃,攻城略地,所向無前,雖有智者,莫能為計。然而師次淮 南,已經累日,義陽諸城,猶敢拒守,此非不懼亡滅,自謂必可保全也。但陛下卒 徒果銳,殺掠尚多,人皆畏威,未甚懷惠,恐一旦降下,妻子不全,所以遲疑,未 肯先發。臣請間入城內,見其豪右,宣達圣心,示以誠信,必當大小相率,面縛請 罪。陛下拔其英楚,因而任之,此外諸城,可不勞兵而自定。”世祖大喜曰:“所 以召卿,本為是耳。卿今所言,副吾所望。”釗遂夜入城中,示以危亡之期,開以 生全之路,城中大小欣悅,明旦開門出降。自此而南,望塵款附。世祖謂釗曰: “卿之一言,逾于十萬之師。揚我信義,播于四表,實卿一人之力。”即授義陽太 守、陵江將軍。又令釗與諸將,統兵討襲,所當無不摧破,軍中服其勇敢。世祖益 喜,謂群臣曰:“中國士人,吾拔擢咸盡,文武膽略,未有若釗儔。”加授建忠將 軍,追贈其父處順州刺史。時經略江左,方大用之,遇風疾發動,頻降醫藥,竟不 痊復。卒時年六十四。
父彥,字惠卿,博學善屬文。趙郡王干避開府參軍,廣陵王羽辟記室,并不行。 陳留公李崇甚重之,引為鎮西參軍事。崇討叛氏陽珍、叛蠻魯北燕,又請為記室參 軍。中山王英討淮南,又請為記室參軍。軍還,求為著作郎,思樹不朽之業。以晉 書作者多家,體制繁雜,欲正其紕繆,刪其游辭,勒成一家之典。俄而彭城王聞李 崇稱之,復請為掾,兼知主客郎中,書遂不成。王遇害,退歸田里。清河王復引為 諮議。王勢高名重,深為權幸所疾,恐罹其禍,固辭以疾。肅宗初,拜驃騎長史, 尋轉光州刺史。年六十八,卒。
兄伯胤之歸也,留長賢與弟德振,使宦學于洛中。孝靜北遷,亦徙居鄴。博涉 經史,詞藻清華,舉秀才,除汝南王悅參軍事。入齊,平陽王淹辟為法曹參軍,轉 著作佐郎。更撰晉書,欲還成先志。
河清中,上書譏刺時政,大忤權幸,為上黨屯留令。親故以長賢不相時而動, 或為書以相規責。長賢復書曰:
日者惠書,義高旨遠。誨仆以自求諸已,思不出位,國之大事,君與執政所圖。 又謂仆祿不足以代耕,位不登于執戟,干非其議,自貽悔咎。勤勤懇懇,誠見故人 之心。靜言再思,無忘寤寐。
仆雖固陋,亦嘗奉教于君子矣。以為士之立身,其路不一。故有負鼎俎以趨世, 隱漁釣以待時,操筑傅巖之下,取履圯橋之上者矣。或有釋賃車以匡霸業,委挽輅 以定王基,由斬祛以見禮,因射鉤而受相者矣。或有三黜不移,屈身以直道;九死 不侮,甘心于苦節者矣。皆奮于泥滓,自致青云。雖事有萬殊,而理終一致,榷其 大要,歸乎忠孝而已矣。
夫孝則竭力所生,忠則致身所事,未有孝而遺其親,忠而后其君者也。仆自射 策金馬,記言麟閣,寒暑迭運,五稔于茲。不能勒成一家,潤色鴻業,善述人事, 功既闕如,顯親揚名,邈焉無冀。每一念之,曷云其已。自頃王室板蕩,彝倫攸斁, 大臣持祿而莫諫,小臣畏罪而不言,虛痛朝危,空哀主辱。匪躬之故,徒聞其語; 有犯無隱,未見其人。此梅福所以獻書,硃云所以請劍者也。抑又聞之,嫠不恤緯 而憂宗周之亡,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,況仆之先人,世傳儒業,訓仆以為子之道, 歷仆以事君之節?今仆之委質,有年世矣,安可自同于匹庶,取笑于兒女子哉!是 以腸一夕而九回,心終朝而百慮,懼當年之不立,恥沒世而無聞,慷慨懷古,自強 不息,庶幾伯夷之風,以立懦夫之志。吾子又謂仆干進務入,不畏友朋;居下訕上, 欲益反損。仆誠不敏,以貽吾子之羞,默默茍容,又非平生之意。故愿得鋤彼草茅, 逐茲鳥雀,去一惡,樹一善,不違先旨,以沒九泉。求仁得仁,其誰敢怨?
但言與不言在我,用與不用在時。若國道方屯,時不我與,以忠獲罪,以信見 疑,貝錦成章,青蠅變色,良田敗于邪徑,黃金鑠于眾口,窮達運也,其如命何! 吾子忠告之言,敢不敬承嘉惠。然則仆之所懷,未可一二為俗人道也。投筆而已, 乂復何言!
是出也,人皆為之怏怏,而長賢處之怡然,不屑懷抱,識者以此多焉。
武平中,辭疾去職,終于齊代,不復出仕。周武平齊,搜揚才俊,辟書屢降, 固以疾辭。卒年七十四。貞觀中,贈定州刺史。子征。
魏季景,收族叔也。父鸞字雙和,為魏文賜名。有器干,體貌魁偉,以有容儀, 為奉車都尉。曾升輅車,觸毀金翼,斂容請罪。帝笑曰:“卿體貌過人,素不便習, 何足懼也?”車駕南征漢陽,除鸞統軍。帝歷幸其營,嘆賞之。及在馬圈不豫,敕 兼武衛將軍,領宿衛左右。景明中,六輔之廢,鸞頗預其事。后除光州刺史,更滿 還朝,卒。謚曰夷。子季景少孤,清苦自立,博學有文才,弱冠有名京師。時邢子 明稱有才學,殆與子才相侔,季景與收相亞,洛中號兩邢二魏。莊帝時,為中書侍 郎。普泰中,為尚書右丞。季景善附會,宰要當朝,必先事其左右。爾硃世隆特賞 愛之。于時才名甚盛,頗過其實。太昌中,位給事黃門侍郎,甚見信待,除定州大 中正。孝武帝釋奠,季景與溫子升、李業興、竇瑗等俱為摘句。天平初,因遷都, 遂居柏人西山。內懷憂悔,乃為擇居賦。元象初,兼給事黃門侍郎,后兼散騎常侍, 使梁。還,歷大司農卿、魏郡尹。卒,家無余財,遺命薄葬,贈散騎常侍、衛尉卿。 所著文筆二百余篇。子澹知名。
澹子彥深。年十五而孤,專精好學,高才善屬文。仕齊,殿中侍御史,預修五 禮,及撰御覽。除殿中郎、中書舍人,與李德林修國史。入周為納言中士。隋初, 為行臺禮部侍郎,尋為聘陳使主。還,除太子舍人。廢太子勇深禮之,令注庚信集, 撰笑苑,世稱博物。遷著作郎,仍為太子學士。
帝以魏收所撰后魏書褒貶失實,平繪為中興書事不倫序,詔澹別成魏史。澹自 道武下及恭帝,為十二紀,七十八列傳。別為史論及例,各一卷,合九十二卷。義 例與魏收多所不同。
其一曰:“臣聞天子者繼天立稱,終始絕。故谷梁傳:‘太上不名。’曲禮: ‘天子不言出,諸侯不生名。’諸侯尚不生名,況天子乎?若為太子,必須書名。 良由子者對父生稱,父前子名,禮之意也。至如馬遷,周之太子,并皆言名,漢之 儲兩,俱沒其諱,以尊漢卑周,臣子之意也。竊謂雖立此理,恐非其義。何者?春 秋、禮記,太子必書名,天王不言出,此仲尼之褒貶,皇王之稱謂,非當時與異代, 遂為優劣也。班固、范曄、陳壽、王隱、沈約參差不同,尊卑失序。至于魏收諱儲 君之名,書天子之字,過又甚焉。今所撰,諱皇帝名,書太子字,欲尊君卑臣,依 春秋之義。”
二曰“魏氏平文以前,部落之君長耳。太祖遠追二十八帝,并極崇高,違堯舜 憲章,越周公典禮。但道武出自結繩,未師典誥,當須南董直筆,裁而正之;反更 飾非,豈是觀過?但力微天女所誕,靈異絕世,尊為始祖,得禮之宜。平文、昭成, 雄據塞表,英風漸盛,圖南之業,基自此始。長孫斤之亂也,兵交御坐,太子授命, 昭成獲免。道武此時,后緡方娠,宗廟復存,社稷有主,大功大孝,實在獻明。此 之三世,稱謚可也;自茲以外,未之敢聞。”
其三曰:“幽王死于驪山,厲王出奔于彘,未嘗隱諱,直筆書之,欲以勸善懲 惡,詒誡將來。而太武、獻文,并遭非命,前史立紀,不異天年,言論之間,頗露 首尾。殺主害君,莫知姓名,逆臣賊子,何所懼哉?今分明直書,不敢回避。”
四曰:“自晉德不競,宇宙分崩,或帝或王,各自署置。其生略如敵國,書死 便同庶人。凡處華夏之地者,皆書曰卒,同之吳、楚。”
澹又以為“司馬遷創立紀傳已來,述者非一,人無善惡,皆為立論。計在身行 跡,具在正書,事既無奇,不足懲勸,再述乍同銘頌,重敘唯覺繁文。案丘明亞圣 之才,發揚圣旨,言‘君子曰’者,無非甚泰;其間尋常,直言而已。今所撰史, 竊有慕焉,可為勸戒者,論其得失;其無損益者,所不論也。”上覽而善之。未幾 而卒。有集三十卷。子罕言。
澹弟彥玄,位洧州司馬。子滿行。
魏蘭根,字蘭根,收族叔也。父伯成,中山太守。蘭根身長八尺,儀貌奇偉, 博學高才,機警有識悟。起家北海王國侍郎。母憂,居喪有孝稱。將葬,常山郡境 先有董卓祠,祠有柏樹,蘭根以卓兇逆,不應遺祠至今,乃啟刺史,請伐為槨。左 右人言有靈,蘭根了無疑懼。父喪,廬于墓側,負土成墳,憂毀殆于滅性。
正光末,尚書令李崇為大都督,討蠕蠕,以蘭根為長史。因說崇曰:“緣邊諸 鎮,控攝長遠,昔時初置,地廣人稀,或征發中原強宗子弟,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。 中年以來,有司乖實,號曰府戶,役同廝養,官婚班齒,致失清流。而本宗舊類, 各各榮顯,顧瞻彼此,理當憤怨。宜改鎮立州,分置郡縣。凡是府戶,悉免為平人, 入仕次第,一準其舊。此計若行,國家庶無北顧之慮。”崇以奏聞,事寢不報。
孝昌初,為岐州刺史,從行臺蕭實夤討破宛川。俘其人為奴婢,以美女十人賞 蘭根。蘭根辭曰:“此縣介于強虜,故成背叛。今當恤其饑寒,奈何并充仆隸?” 于是盡以歸其父兄。部內麥多五穗。鄰州田鼠為災,犬牙不入岐境。及蕭寶夤敗于 涇州,岐州人囚蘭根降賊。寶夤兵威復振,城人復斬賊刺史侯莫陳仲和,推蘭根復 任。朝廷以蘭根得西土人心,加都督涇、岐、東秦、南岐四州諸軍事,兼四州行臺 尚書。
孝昌末,河北流人南度,以蘭根兼尚書,使齊、濟、二兗四州安撫,并置郡縣。 蘭根甥邢杲反于青、光間,復詔蘭根慰勞。杲不下,仍隨元天穆討之。還,拜中書 令。
莊帝之將誅爾硃榮,蘭根泄之于兄子周達,周達告爾硃世隆。及榮死,蘭根憂, 不知所出。時應詔王道習見信于莊帝,蘭根乃托附之,求出立功。乃兼尚書右仆射、 河北行臺,定州率募鄉曲,欲防井陘。為榮將侯深所敗,走依勃海高乾。屬乾兄弟 義舉,固在其中。神武以宿望深禮之。中興初,為尚書右仆射。神武將入洛陽,時 廢立未決,令蘭根察節閔帝。帝神采高明,蘭根恐于后難測,遂與高乾兄弟及黃門 侍郎崔甗同請。神武不得已,遂立武帝。太昌初,加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、鉅鹿縣 侯,啟授兄子周達。蘭根既預勛業,位居端副,始敘復岐州勛,封永興侯。高乾之 死,蘭根懼,以病免。天平初,言病篤,以開府儀同歸本鄉,門施行馬。武定三年, 薨。贈司徒公,謚曰文宣。長子相如襲爵。
相如性亢直,有文藻,與族兄愷齊名,雅為當時所貴。早卒。孝昭時,佐命功 臣配饗,不及蘭根,次子敬仲表訴,竟不允。敬仲以才器稱,卒于章武太守。子餉, 字孝衡。幼孤,學涉有時譽,居喪以孝聞。隋饒州司倉參軍事。子景義、景禮并有 才行,鄉人呼為雙鳳,早卒。敬仲弟少政,位至洛州刺史。子孝該、孝幾。
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,固辭。文宣大怒曰:“何物漢子,與官不就!”時 帝已失德,朝廷為之懼,愷容色坦然。帝曰:“死與長史,任卿所擇。”答曰: “能殺臣者陛下,不受長史者愚臣。”帝謂楊愔曰:“何慮無人,苦用此漢!放還, 永不須收。”由是積年沈廢。后遇愔于路,微自陳。愔云:“咸由中旨。”愷應聲 曰;“雖復零雨自天,終待云興四岳,公豈得言不知?”楊愔欣然曰:“此言極為 簡要。”數日,除霍州刺史,在職有政理。后卒于膠州刺史。
論曰:伯起少頗疏放,不拘行檢,及折節讀書,郁為偉器。學博今古,才極從 橫,體物之旨,尤為富贍,足以入相如之室,游尼父之門。勒成魏籍,追從班、馬, 婉而有則,繁而不蕪,持論序言,鉤深致遠。但意存實錄,好抵陰私,到于親故之 家,一無所說,不平之議,見于斯矣。王松年、李庶等并論正家門,未為謗議,遂 憑附時宰,鼓動淫刑,庶因鞭撻而終,此公之失德。長賢思樹風聲,抗言昏俗,有 硃子游之風。季景父子,雅業相傳,抑弓冶之義。蘭根道冠時英,功參霸業,亦一 代之偉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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