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論衡》·卷十九·恢國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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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淵喟然嘆曰:“仰之彌高,鉆之彌堅。”此言顏淵學於孔子,積累歲月,見道彌深也。《宣漢》之篇,高漢於周,擬漢過周,論者未極也。恢而極之,彌見漢奇。夫經熟講者,要妙乃見;國極論者,恢奇彌出。恢論漢國在百代之上,審矣。何以驗之?黃帝有涿鹿之戰;堯有丹水之師;舜時有苗不服;夏啟有扈叛逆;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。周成王管、蔡悖亂,周公東征。前代皆然,漢不聞此。高祖之時,陳犭希反,彭越叛,治始安也。孝景之時,吳、楚興兵,怨晃錯也。匈奴時擾,正朔不及,無荒之地,王功不加兵,今皆內附,貢獻牛馬。此則漢之威盛,莫敢犯也。
紂為至惡,天下叛之。武王舉兵,皆愿就戰,八百諸侯,不期俱至。項羽惡微,號而用兵,與高祖俱起,威力輕重,未有所定,則項羽力勁。折鐵難於摧木,高祖誅項羽,折鐵;武王伐紂,摧木。然則漢力勝周多矣。凡克敵一則易,二則難。湯、武伐桀、紂,一敵也;高祖誅秦殺項,兼勝二家,力倍湯、武。武王為殷西伯,臣事於紂,以臣伐〔君〕,夷、齊恥之,扣馬而諫,武王不聽,不食周粟,餓死首陽。高祖不為秦臣,光武不仕王莽,誅惡伐無道,無伯夷之譏,可謂順於周矣。
丘由易以起高,淵洿易以為深。起於微賤,無所因階者難;襲爵乘位,尊祖統業者易。堯以唐侯入嗣帝位,舜以司徒因堯授禪,禹以司空緣功代舜,湯由七十里,文王百里,為西伯,武王襲文王位。三郊五代之起,皆有因緣,力易為也。高祖從亭長提三尺劍取天下,光武由白水奮威武,〔帝〕海內,無尺土所因,一位所乘,直奉天命,推自然。此則起高於淵洿,為深於丘山也。比方五代,孰者為優?
傳書或稱武王伐紂,太公《陰謀》,食小兒以丹,令身純赤,長大,教言殷亡。殷民見兒身赤,以為天神,及言殷亡,皆謂商滅。兵至牧野,晨舉脂燭,奸謀惑民,權掩不備,周之所諱也,世謂之虛。漢取天下,無此虛言。《武成》之篇言,周伐紂,血流浮杵。以《武成》言之,食兒以丹,晨舉脂燭,殆且然矣。漢伐亡新,光武將五千人,王莽遣二公將〔百〕萬人戰於昆陽,雷雨晦冥,前後不相見。漢兵出昆陽城,擊二公軍,一而當十,二公兵散。天下以雷雨助漢威敵,孰與舉脂燭以人事譎取殷哉?
或云:“武王伐紂,紂赴火死,武王就斬以鉞,懸其首於大白之旌。”齊宣王憐釁鐘之牛,睹其色之觳觫也。楚莊王赦鄭伯之罪,見其肉袒而形暴也。君子惡〔惡〕,不惡其身。紂尸赴於火中,所見凄愴,非徒色之觳觫,袒之暴形也。就斬以鉞,懸乎其首,何其忍哉!高祖入咸陽,閻樂誅二世,項羽殺子嬰,高祖雍容入秦,不戮二尸。光武入長安,劉圣公已誅王莽,乘兵即害,不刃王莽之死。夫斬赴火之首,與貰被刃者之身,德虐孰大也?豈以羑里之恨哉?以人君拘人臣,其逆孰與秦奪周國,莽鴆平帝也?鄒伯奇論桀、紂之惡不若亡秦,亡秦不若王莽。然則紂惡微而周誅之痛,秦、莽罪重而漢伐之輕,寬狹誰也?
高祖母妊之時,蛟龍在上,夢與神遇;好酒〔貰〕飲,酒舍負仇,及醉留臥,其上常有神怪;夜行斬蛇,蛇嫗悲哭;與呂后俱之田廬,時自隱匿,光氣暢見,呂后輒知;始皇望見東南有天子氣。及起,五星聚於東井。楚望漢軍,云氣五色。光武且生,鳳皇集於城,嘉禾滋於屋。皇妣之身,夜半無燭,空中光明。初者,蘇伯阿望舂陵氣,郁郁蔥蔥。光武起過舊廬,見氣憧憧上屬於天。五帝、三王初生始起,不聞此怪。堯母感於赤龍,及起,不聞奇佑。禹母吞薏苡,將生,得玄圭;契母咽燕子;湯起白狼銜鉤;後稷母履大人之跡;文王起得赤雀;武王得魚、烏:皆不及漢太平之瑞。黃帝、堯、舜鳳皇一至。凡諸眾瑞,重至者希。漢文帝黃龍、玉桮。武帝黃龍、麒麟、連木。宣帝鳳皇五至,麒麟、神雀、甘露、醴泉、黃龍、神光。平帝白雉、黑雉。孝明麒麟、神雀、甘露、醴泉、白雉、黑雉、芝草、連木、嘉禾,與宣帝同,奇有神鼎黃金之怪。一代之瑞,累仍不絕。此則漢德豐茂,故瑞佑多也。孝明天崩,今上嗣位,元二之間,嘉德布流。三年,零陵生芝草五本。四年,甘露降五縣。五年,芝復生六〔本〕,黃龍見,大小凡八。前世龍見不雙,芝生無二,甘露一降。而今八龍并出,十一芝累生,甘露流五縣。德惠盛熾,故瑞繁夥也。自古帝王,孰能致斯?
儒者論曰“王者推行道德,受命於天。”《論衡》《初〔稟〕》以為王者生稟天命,性命難審,且兩論之。酒食之賜,一則為薄,再則為厚。如儒者之言,五代皆一受命,唯漢獨再,此則天命於漢厚也。如審《論衡》之言,生稟自然,此亦漢家所稟厚也。絕而復屬,死而復生。世有死而復生之人,人必謂之神。漢統絕而復屬,江武存亡,可謂優矣。
武王伐紂,庸、蜀之夷佐戰牧野。成王之時,越常獻雉,倭人貢暢。幽、歷衰微,戎狄攻周,平王東走,以避其難。至漢,四夷朝貢。孝平元始元年,越常重譯,獻白雉一、黑雉二。夫以成王之賢,輔以周公,越常獻一,平帝得三。後至四年,金城塞外羌〔豪〕良愿等〔種〕獻其魚鹽之地,愿內屬漢,遂得西王母石室,因為西海郡。周時戎狄攻王,至漢內屬,獻其寶地。西王母國在絕極之外,而漢屬之。德孰大?壤孰廣?
方今哀牢、鄯善、諾降附歸德,匈奴時擾,遣將攘討,獲虜生口千萬數。夏禹倮入吳國,太伯采藥,斷發文身。唐、虞國界,吳為荒服,越在九夷,罽衣關頭,今皆夏服、褒衣、履舄。巴、蜀、越■、郁林、日南、遼東、樂浪,周時被發椎髻,今戴皮弁;周時重譯,今吟《詩》、《書》。
《春秋》之義,君親無將,將而必誅。廣陵王荊迷於{薜女}巫,楚王英惑於〔俠〕客,事情列見。孝明三宥,二王吞藥,周誅管、蔡,違斯遠矣!楚外家許氏與楚王謀議,孝明曰:“許〔氏〕有屬於王,欲王尊貴,人情也。”圣心原之,不繩於法。隱強侯傳懸書市里,誹謗圣政;今上海〔恩〕,犯奪爵土。惡其人者,憎其胥余。立二王之子,安楚、廣陵,〔隱〕強弟員嗣祀陰氏。二王,帝族也,位為王侯,與管、蔡同。管、蔡滅嗣,二王立後,恩已褒矣。隱強,異姓也,尊重父祖,復存其祀。立武庚之義,繼祿父之恩,方斯羸矣。何則?并為帝王,舉兵相征,貪天下之大,絕成湯之統,非圣君之義,失承天之意也。隱強,臣子也。漢統自在,絕滅陰氏,無損於義,而猶存之,惠滂沛也。故夫雨露之施,內則注於骨肉,外則布於他施。唐之晏晏,舜之烝烝,豈能逾此!
歡兜之行,靖言庸回,共工私之,稱薦於堯。三苗巧佞之人,或言有罪之國。鯀不能治水,知力極盡。罪皆在身,不加於上,唐、虞放流,死於不毛。怨惡謀上,懷挾叛逆。考事失實,誤國殺將,罪惡重於四子。孝明加恩,則論徙邊,今上寬惠,還歸州里。開辟以來,因莫斯大。晏子曰:“鉤星在房、心之間,地其動乎!”夫地動天時,非政所致。皇帝振畏,猶歸於治,廣征賢良,訪求過闕。高宗之側身,周成之開匱,<廑力>能逮此。谷登歲平,庸主因緣以建德政,顛沛危殆,圣哲優者,乃立功化。是故微病恆醫皆巧,篤劇扁鵲乃良。建初孟年,無妄氣至,歲之疾疫也,比旱不雨,牛死民流,可謂劇矣。皇帝敦德,俊乂在官,第五司空,股肱國維,轉谷振贍,民不乏餓,天下慕德,雖危不亂。民饑於谷,飽於道德,身流在道,心回鄉內。以故道路無盜賊之跡,深幽迥絕無劫奪之奸,以危為寧,以困為通,五帝、三王,孰能堪斯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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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衡 卷十九恢國篇譯文
顏淵感嘆說:“仰慕老師的學問崇高無比,越鉆研它越覺得艱深。”這是說顏淵向孔子學習,隨著時間的推移,就發現學問越加艱深。在《宣漢篇》中,把漢代的地位放在周代之上,把漢代比擬超過了周代…詳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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